（二）
水镇的桥，在雾气中若隐若现，因为水镇与山的地势相对较高，桥面是石板，在桥西头那高大的槐树下，就显得桥特别的高和窄。走上桥，河对岸一抹红色在青山与雾气中，像极了昨晚院中那血色的彼岸花。叶南溪觉得自己好冷，听见江水在耳边淙淙地响。。。。。。
叶南溪记得沿着江岸，她走了很久很久，快到码头的时候，她戴着的帽子被人挤掉了，她弯腰正要捡起帽子，把手中的小提箱放在脚边上，脖子上的丝巾垂下，有点挡住视线，就在这一瞬间，她的箱子被人抢走了。她慌乱地戴好帽子，向着箱子的方向追，可码头人来人往，她的声音被汽笛声淹没，人们都忙着赶路，没有人理会她。箱子不见了踪影，还好船票还要手上，可是箱子里有她的书和几件换洗的衣裳，还有一些钞票。眼泪，不争气地流了出来，可抬眼看看这乱糟糟的码头，人们麻木地机械地奔向自己要坐的船，有人挑着行礼，有人牵着儿女，没有人注意她一个女孩家刚刚丢掉了行礼。汽笛声声催，她也机械地挪动脚步往船停靠的方向走去。
坐上船，看着手中空空，叶南溪眼前升起一团雾气，滚滚的江水在船走过后，浑涌往后退去，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。父亲说，她都十七岁了，女中毕业了该成家了，女孩子家，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？家里的生意与日俱下，若是早早能与苏家结上亲，以苏家如今在濠州城的生意和地位，或许能让叶家的百货生意也跟着更上层楼。苏家杏林中人，也算几代书香，看如今军阀割据，战事不断，一旦这时候，医者之家，施医行疗，那可是安生立命之本。
濠州与苏城相距不远，二十年前，苏叶两家生意多有往来，叶父自幼时也是饱读诗书，为一儒商，常于西南购得上好药材，均首供于濠州城苏家。苏慕北出生之际，苏叶二人相谈约定，若叶家以后生得女儿，便结为秦晋。叶南溪自幼聪慧美丽，气质出众，在家也是识大体孝顺的女儿。如今也是出落得婷婷玉立，落落大方，且成绩优秀，成为女中校花。听得父亲说过自幼给定了娃娃亲，但求学多年，她自是心中向往能继续学习，不想就此早早成家为人妻做人母，她心中渴望能走出苏城，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，她想做一个有着自由思想的新女性，能为自己的婚姻大事作主，她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，一个能让自己心甘情愿深爱的人。
苏城已经远远地在身后，她离家时，只给父亲留下一封信，告诉父亲自己应同学之邀去水镇看看，那里有一个私塾学院，同学在那里教书。而实际上，她要去申城，水镇不过是去申城必经的一小镇而已。申城，才是她想去的地方，她在报上看到，那里的年轻人，有着与苏城这种小地方不一样的生活。那里的青年人，他们勇于探索，追求真理。她向往，那里的年轻人，还可以走出国门，去日本、去法国留学，她们，才是跟紧这个时代的人。
想到自己才十七，父亲就催着要她成家，阿妈也一只对父亲言听计从，她只是认命，更是觉得女孩子家，不就是找个好人家嫁了，就是一生最好的归宿。阿妈就觉得父亲是见过世面的人，他的话都是没错的。弟弟现在还小，叶南溪就该嫁人，也好让父亲母亲早一点放心，这个世道不太平，听说外面好多地方都在打仗，乱着呢，能有一个安稳的家，不比什么都强。叶南溪总是心事重重，这个家里，没有能懂她，父母亲看起来说得都很对，也都说是为她好，可他们根本不知道她的心里到底要的是什么？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，怎么可能就嫁给他呢？
叶南溪要好的姐妹不是早早嫁人就是退学帮工了，她们也都羡慕她还能上学，觉得这是她天大的福气了。前些时日，她听说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，因为临产时，又逢夫家奶奶生病，算命先生说她克老夫人，便把她送到乡下，难产而死，草草下葬。她的家就隔着叶南溪家十多米远，奉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去年才许了人家，叶南溪以为她会有个好的归宿，没想到，她不想再这样愚昧地过一辈子。女人也应该有自己的自由和思想，可一想到父亲的期望，阿妈的话。她就心里难过，恨自己今生为什么就偏要是个女儿家，为什么就要生在这个女人不像人的世界？她可不想要这样的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。
沙漠胡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