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一）
秋风吹落一片一片的叶子，枝头那么孤寂。
苏慕北从私塾回来，只见几片落叶在院里石桌之上，红中带黄，让这清静的小院，倒增添了一分热闹。
院里树下水缸一旁的小花园，那株长得像蒜叶一样的植物，此时也不见叶的踪影，却开出了一朵比山边晚霞更红的花儿，还有一枝花苞，光突梗直地正孕育着惊人的美丽。 他有些时候没注意到它的生长了，难道它也是因为秋天到来，叶子化作了泥又养护着根茎？原来栽下“蒜头”的时候，以为不过是一般的朱顶红罢了。
谁知道，这竟是一株红色的曼珠沙华，那红色的花，花蕊触目惊心地兀自向天伸展，七朵小花像小手扣指相牵，垂下的几丝花瓣像欲滴的血色之泪，红得艳丽、惊人，如鲜血一般。
苏慕北走进屋，拿出纸笔，铺在石桌上。在晚霞的映衬下，曼珠沙华在秋的微风中，轻轻摇曳，他撩起长衫，缓缓地坐下，轻轻地在砚台上磨着墨，淡淡地墨香里，他望着花儿出神，它是那样的美，妖异而又带着一丝绝望的美，风中传来的幽香掩盖了墨的香味儿。传说中它是长在彼岸，还是忘川河边？对，它是花叶两不见，生生相错的彼岸花，再看一眼，那轻轻抖动的花，好像能让人看穿了她内心深处的忧伤。他想起那句“花开无叶，叶生无花”。好一个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的曼珠沙华，他铺开纸，在晚风里拿着笔，久久地久久地望着那一团火红的曼珠沙华。
想起这乱世之下，江头沙州小小的水镇也不太平，之前因为自己写的诗和在报上著的文章，若得父亲大怒，不准他再与那些同学一起“鬼混”，他才负气离家。来这水镇执教。
小院是父亲前几年想着，濠州城早晚有一天因战乱而失守，而在此买下的宅子，以备不时之需。苏慕北出身在濠州城这书香世家，父亲一直守着家中的医馆，经营着药材的生意，这两年南来北往的药材商贩，带来的各种消息，让精明的父亲觉察到不安。苏慕北从小聪慧，读书过目不忘，跟着父亲，家中医馆也时常帮忙，父亲原本也想着让他出国深造，能一展抱负出人头地，也去申城短暂修过日法英文，可如今这乱世之读书人，能有一处书院安生立命就不错了，还想着与那些爱国青年们，天天以笔代刀，妄想着救人精神于水火，巩最后惹得身家难安。遂管制日严，天天守着医馆，生意近来略显清冷，濠州城的那些个大户人家，也都不显山不漏水地想着法儿地去了一些安全之处。想着这一年的境遇，只得在这一隅书院深藏，难展一腔抱负。他提笔写下，
不恋尘世叶无踪
泣血彼岸花独红
试问人间何处明
千秋万古终成空
清晨，天气阴郁。水镇远处，江水隐约，远山雾蒙。秋露浸湿了昨天傍晚写下的诗，字迹上的笔画，像被风吹乱了方向的柳条，在枝末不受控制的拐了弯。苏慕北想着昨日回来时看到的彼岸花，那一刻的忧伤心情，不禁轻叹了口气，把诗揉成了一团，弃于石桌之上，轻轻关上了院门，往书院漫步而去。晨时的秋风微凉，他走得很慢，风时而把他长衫的一角吹起。
水镇的一边是山，一边是镇。沿水蜿蜒的小镇，青石板上留下他的脚步声。不远处的早餐店开着门，但来吃早饭的人寥寥无几。走在这狭长的街道上，两旁的平房看着有些低小，也有的是街面看起不起眼，开门后是大大的四合院。在拐弯与巷子交界处有几处二层小楼，那都是镇上的富贵人家或是申城的商贾在此所置的别院。看着这悠静的小镇，这到是一个栖身的好地方。可一想到自己难道就要在此荒度时日吗？苏慕北皱起了眉头，心里总觉得有石块堵着一般，连早饭的香气都闻不到了。
沙漠胡杨
